“不，我不想谢谢。”
伦赛想都没想地就直接拒绝了，很显然，这种直截了当的做法让格林先生也有些发蒙，刚刚有了一丝神采的眼睛又恢复成人偶般的模样了。
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，你急着拒绝干嘛？”
格林颇有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，事实上他的手已经撑住自己的下颚，表现出发笑的样子。
意料之外，情理之中？不，这种情况下，拒绝才应当是正常的反应吧，之前那位社员先生果然让格林对推销产品有了自信。
可惜伦赛是个正常人。
“老板你似乎不清楚，我们维安局的人，只要在工作上有业绩，上面就会发放维安局特供的幻药，力量这种东西……我还年轻，不是那么着急……”
“而且，如果我私自注射幻药被发现了，说不定就保不住工作了，更严重点，就是连小命也没了。”
伦赛不打算对格林隐藏太多，眼神在叙述之时，也一直望着格林手中的异色幻药。
那恐怕不是一支普通的幻药吧……格林先生从哪看出来我能负担得起？
维安局可以提供幻药这是一方面，经济水平这又是另一方面。
格林先生一直一言不发，死死地注视着伦赛，握着幻药的手反倒是悄悄地收起来了，无声的寂静之中，伦赛竟感到此刻的格林有些可怜。
“……”
“要不，老板你还是介绍一下吧……”
格林没有直接回应，而是仰头轻笑，对伦赛说：“看你这么斩钉截铁，我也不好意思多说啥，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些东西……”
他的脑袋略微歪斜，眼神扫荡着伦赛的全身。
“毕竟，你应该也猜出些什么了。”
“霓虹制药公司，确实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制药公司，这是毋庸置疑的。”
“我们所卖的幻药，也大都是市面上存在，只是可能比那些零售货要稀有那么一点点，强大那么一点点，但这不影响我明码标价的卖。”
“你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警察，肯定是没有那个经济实力的。”
伦赛的脸微乎其微地垮了一下，格林的那一句话深深地戳中了他的痛点。
“所以，我们公司有一项特殊机制，完全取决于不同的客人。”
“你，就是那特殊的客人之一。”
“你的身上，有我需要的东西，值得我去拿那些幻药交换……”
尽管格林尽可能地把话语说得委婉柔和，但伦赛还是冷不丁地颤了一下。
什么叫我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？这……
“所以，你现在反悔的话，我可以继续进行交易，放心，那对你而言无关痛痒……”
格林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多说什么，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让伦赛回心转意，一步步紧逼着伦赛。
“不，不，算了，我还是不打算……交易。”
伦赛则连忙摆手，心脏咚咚直跳。
这家公司果然还是太古怪了！
格林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下了，他叹了口气，双手摊开道：
“真遗憾，我还以为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谈判过程。”
“既然你毅然决然如此，我便不做挽留，时间已经不早了，你也该回家了。”
格林整理着自己刚才弄皱的衣服，伸出左手，打了一个响指。
啪！
随着响声的四散，伦赛的精神被一股强大的激流冲得摇摇欲坠，霓虹的光彩一瞬间便填充了他视野的每块土地。
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从现实世界剥离了一般，进入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像幻境一般陈列在视野的左右。
“幻觉过后，你便会回到你来的地方，对正常的客人而言，这里所经历的一切，将会是一场不被记起的梦。”
“但你不一样，伦赛·特里斯坦。”
“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，一定。”
一定？为什么……伦赛已然变得孱弱的意识仍在脑海中勾勒着格林的话语。
“如果将来你遇到了什么你无法解决的麻烦，你可以在心底默念我的名字，我便会出现在你的身边。”
“不过，帮助你这件事也是交易的一部分，你要想好了再去做，不要玩弄我的兴致。这是我对特别客户的特别关照……”
“我很是期待交易完成的那天……伦赛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伦赛的大脑便如拉了闸一般，眼前的一切随着灵魂的下坠而逝去，宛如大梦渐醒。
当他再次醒来之后，已经身处于旧城区的肮脏后巷之中。
早餐店的袅袅炊烟，唤醒了迷离中的伦赛。
……
叩叩！叩叩！
旧城区东段梅尔街。
眼前这栋被层层楼房所挤压的，地板甚至要比街道还要矮上一截的平房，是伦赛从小生活到大的家。
屋子不大，够一家四口挤挤生活。日子过得不是多富裕，也不是多贫穷，爸妈完全有条件换一套稍微好一点的，只是想着等他们兄弟二人以后过得阔绰了，再去新城区继续新的生活。
伦赛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肮脏的衣服，拍了拍仍然有些眩晕的脑袋，伸出手再次敲响了深绿色的大门。
叩叩！叩叩！
“来了，”屋内传来熟悉的女声，“是伦赛吧？怎么回来这么晚。”
“妈，是我，路上有些事，所以耽误了。”伦赛在说这话时，脸上已挂满了笑容。
“真是的，害我还担心半天，神明保佑，你没事就好！”
大门被推开了，一个穿着灰色衬衫，系着围裙的中年女性出现在伦赛的视野之中。
她的头发乌黑亮丽，用深红的发圈绑了个马尾，眼睛是西大陆人特有的琥珀色。
那是伦赛的母亲，柏莎。
“快，进屋吧。”
她一手拽着伦赛的袖子，将他领进了屋。
伦赛吸了一口家里的空气，心中的疲劳便减轻了不少。
屋里的陈设很是普通，除了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以外，并没有其他高科技的产品。
这是父亲的癖好，他喜欢这些老式的玩意，母亲便如此纵容着他。
它此刻正播着上世纪的钢琴曲，琴声婉转悠扬。
父亲塞列尔·特里斯坦坐在沙发上，静静地看着报纸，见柏莎将伦赛带进来，才将看似停滞的眼睛翻了翻，看了伦赛一眼。
塞列尔的颧骨很高，十分清瘦，能够很轻易地看到骨骼的轮廓，他的身体不是很好，每天都要吃几粒特制的药，所以皮肤没有什么血色。
“塞列尔，别在哪儿看报纸了，还不接一下伦赛。”
母亲见到父亲漠不关心的模样，不禁有些气恼。
看着报纸的塞列尔被这么一说，也皱着眉头放下报纸，道：
“这么大人了，自己有东西不会放吗？”
父亲虽是口中这么说，但还是在母亲唠叨起来之前，走向的伦赛，从他手中接过了他买了一早上的早点。
打开早点的袋子，嘴角却是一抽。
“怎么全是没啥味道的，你对你妈和我简直不是一个等级。”父亲抱怨道。
伦赛的母亲喜欢吃不加调料的东西，这兴许是老一辈旧城人的喜爱，而父亲则不一样，口味越重的，他越喜欢。尤其是东大陆的臭豆腐，他赞不绝口。
可自从某次吃臭豆腐把母亲熏得够呛之后，那道他梦寐以求的餐点再也没能出现在餐桌之上。
“这不是局里食堂吃腻了，特地买些这个改善口味嘛。”伦赛挠了挠头，笑着回应道。
“吃腻了？真是穷人过不起富生活，大鱼大肉一吃就腻，这些清汤寡水的，反倒百吃不厌。”
塞列尔一边说，一边从里面拿出一块蒸饼，放进嘴里嚼了嚼，然后便皱着眉头，去厨房里找去年制作的酱料了。
伦赛深呼了一口气，将黑色的警服换下，去盥洗室里打了点水，简单地搓洗了一下后，便躺在了沙发上。
遇到一个疯狂的超凡者，在后巷里碰见夜游鮟鱇，误入一个不知深浅的制药公司，还被一个怪怪的老板盯上……
伦赛这一晚上所经历的，比他过去17年经历的都要刺激，同样也让他的身心很是疲惫。
所以在躺到沙发的那一刻时，他感到浑身都轻松了许多，彻夜不眠的疲惫顿时堆积在眼皮之上。
他就这么靠着沙发眯了一会，直到父亲将他唤醒。
“伦赛，吃饭了。”
“啊，好的。”伦赛有些发蒙，望了望墙上的石英钟，下意识地问父亲，“我睡了多久。”
“大概15分钟吧，你昨晚值夜班，今天上午是有假的，吃完早饭再去好好睡一睡。”
父亲翻看着手中的报纸，对伦赛说。
伦赛点了点头，目光在挪移间掠过报纸的内容，随即被上面的字眼所吸引：
米尔达公司惨遭查处。是地下组织恶意为之？还是另有隐情？
伦赛知道父亲喜欢看一些时政的报纸，所以没多说什么，但今天报纸头版上的标题实在是让伦赛有些无语。
我就是负责处理这个的，都不知道它和地下组织有关系，你个旧城区做报纸的，还能比我清楚？
干报社这一行的，就喜欢做一些吸引眼球的标题，来引起关注，伦赛很清楚。他原本以为，自己的父亲并不会如此简单地就被标题所欺骗，可是……
“伦赛，你最近参与的那什么米尔达公司的事情，尽量别主动参与……我怀疑有问题。”
好吧，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。父亲自打伦赛醒来以后便目不转睛地浏览着那一版面的内容。
“爸，有时候别太相信报纸上的东西，多信一信咱们，那就是一起公司破产事件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作为维安局的一员，打这种包票的胆量，伦赛还算是有的。
“是没什么大不了，如果只是米尔达公司的话。地下组织那边，像你这种新人，清楚的话就有鬼了。”
“按照你老爸以前的所经历的来看，他们很有可能，是触碰了某些不该触碰的东西。”
“比如底线，再比如……”
“边界！”
塞列尔的语气愈发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，瞳孔中闪现的冷光让伦赛一惊。
他知道父亲以前的身份不简单。
在旧城区里，能拥有姓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，因为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被世界基层所抛弃的，姓是那些“普通人”才有资格享受的权利。
可塞列尔·特里斯坦他并不是旧城人，他的过去不在这里。
从小到大父亲也没怎么提起过过去，伦赛所能知晓的，也就只是父亲曾经是个公司的经理，是出于某种原因没落了，才与母亲相识，生活在科威尔旧城区。
但刚才，一贯不喜欢靠过去说话的父亲却……
米尔达公司的破产真的另有隐情？
不知不觉间，伦赛的侧脸多了几滴汗珠。
就在伦赛疑惑的时候，塞列尔突然放下报纸，收回眼神中的犀利，猛地咳嗽几声，厚大的手掌中出现了一抹鲜红的色彩。
“爸，你没事吧？”
伦赛清楚父亲身体不好，但应该还没有到咳出血的地步。
“没事，只是今天忘记吃药了。伦赛，帮我把抽屉里爱普西林拿给我。”
塞列尔用手帕擦拭掌中的鲜血，挥手让伦赛动作快点。
“好，好！”伦赛也不敢迟疑，立马冲进父亲的房间，从橡木柜子里拿出一板胶囊。
这名叫爱普西林的胶囊，占据了他们家一大半的收入，塞列尔得的不是一般的病。
父亲从伦赛的手中接过爱普西林，从中取出红白相间的胶囊，吞服了下去，发紫的面色才开始恢复。
见父亲状态逐渐好转，伦赛悄悄回头，看见母亲仍在收拾餐桌，便故意放低音调，生怕她听到似的，向父亲说：
“爸，这事你和妈，提起过吗？”
“没事，老毛病。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，尤其是我刚才和你说的。”
塞列尔摇了摇头，将刚才咳嗽时捏皱的报纸折叠平整后，丢下一句话后，便起身走向母亲的方向。
夫妻二人一同将偶尔丰盛一次的早餐放在餐桌上，招呼伦赛过去。
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转着，伦赛的意识迟疑了片刻，才在父母的催促之下，慢慢地赶了过去。
石英钟的秒针却在此刻突然断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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